川崎玫瑰，以发明者川崎敏和先生的姓氏命名的一种折纸艺术中的玫瑰，因形状逼真而著名。 这纸花十几年前我见过，是在一次全校教师大会上。刚坐下就发现了端坐在长条会议桌抽斗里的它。只觉眼前一亮，惊诧于它的逼真形象，继而满心欢喜。开大会时能着手一件不被发现又叫人着迷的事，那感觉就像已经绝望、打算把牢底坐穿的老囚犯，突然被解救出狱一般。于是缩在前排老师的身后，一点儿点儿拆开，准备再依折痕复原，然后这花就是我的了，想让它啥时开就啥时开。 哪知拆开后摊在面前的白纸上除了小方格，还是小方格，密得快赶上防蚊子的纱窗了，让你根本无法相信刚刚它还在傲然绽放，想复原简直比吃天鹅肉还不可能。 坐在旁边的老师说这花不好折，有个学生曾在她的课堂上折了半节课，后来被她批评并没收。“那花呢？”我问。“扔了。”嘿，这就叫命运的捉弄吧？好东西给那不识货的，把识货的甩在一边干着急。 好长一段时间，讲课时扫视课堂的眼光都是即凌厉又频繁，盼着哪个孩子也在我的课堂上拿出张纸来折一折。届时我一定把她拎到办公室好好“训”一顿，不把我教会不算完。可惜，直到退休，那孩子也没出现。 所以，当我看到这朵花的教学视频时，真是开心极了。难怪有人说任何时候都不要绝望，有心愿，就那么放着，远远地瞄着它。瞄着、瞄着，瞄到你自己都忘了时，突然它就来到眼前了，来得那么猝不及防，能把你吓一跳。 知道有难度，所以先用废纸练习。好几次，空出来的一点时间都用完了，还是不得要领。只好放下去干活儿，第二天再继续。 有时折不下去了就去看视频下面的留言。看到有人说用了两天终于学会了，便感宽慰，我这才三、四天，不算多，毕竟年龄在这摆着呢。不过也有人说用了二十分钟就学会了。于是心头就泛上一丝不悦，这话不好藏在心里么？当年你的老师没告诉你做人要低调吗？ 前前后后一个多星期，终于开出了第一朵，托在掌心左看右看看不够。当然不能和视频里的比，但能看出来是花，而花，总是能带来一缕馨香。 网上说折这种玫瑰要用一种特殊的手揉纸。偏偏我没有。想着钱包已经被一堆纸盘剥得很瘦了，实在不忍心再压榨它。 偏巧这时邻居送来了一袋她女儿新出炉的小西点，偏巧在扔那纸袋时智商突然冲顶，这不就是手揉纸么？薄薄的，韧韧的，还泛着金光。 我这人就是这样，聪明起来鬼都挡不住。当然，糊涂起来鬼也挡不住。仔细擦去包装袋内层的油脂，舍不得折一朵大的，小心地裁成四个小方块，这样我可以练习四次。 折第一朵时真受不了那阵阵的香气，一直在回味那小西点：下平上圆，洁白如雪。牙尖儿一碰酥脆，咬下去又有棉花糖似的Q弹，浓浓的奶香在嘴里炸开，把口腔涨得满满的。 折第二朵时开始羡慕蛋糕娘，有这么一个巧手的漂亮女儿，一定天天吃香的、吃香的，还是吃香的。接着又为自己庆幸，没有特意择邻而居，却遇到这样好的邻居，让我隔三差五地沾光儿、沾光儿，还是沾光儿。 然后又想起十几年前的那朵玫瑰，想时间过得真快，转眼我就退休五年了。现在回想起上班的日子，全是乐，那些烦躁气恼都不记得了。早知今日，当初何必坐在炕头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，损失了多少脑细胞，真是不划算。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，四朵小玫瑰依次绽放，得意地给先生看，给猫孩子看。然后轻轻地把它们安妥在小树枝上。再滴上几滴香水。 有朋友问我退休生活闷不闷，我说真的很忙。她说怎么那么多活儿？我说因为有好多事做。说完发现我们用了不同的词。 ‘活儿’和‘事儿’在我脑子里是有区别的。 前者是必须干的，是责任，不干影响吃喝；后者是可做、可不做的，是兴趣，不做日子也照过。只是光干活、 不做事，日子就像缺水的鲜花，越过越枯萎。 朋友笑了，说如果只做事、不干活，你就乐疯了吧？那样的好命我还真没有，只尝过被活儿追得团团转、没时间做事的滋味，那感觉确实有点要疯。 台灯下，香气萦绕中，忙完一天的活儿，做着手里的事儿。偶一抬头，就看到四张笑盈盈的小脸儿，于是梦，也是香的。